Glitter Tears

Chapter 18 风高路斜

天气转凉，没有暖气的房间里遍是潮湿的气味。雨水重重打在枝头，几片树叶蓦地飘摇起来，借着风力裹着水，撞上早已模糊不堪的玻璃窗，在不甚清明的雨声中发出一瞬轻微的声响。

明诚披着块薄毯靠在沙发上看手机，脸上尽是舒展的笑意。

“笑什么呢，这么开心。”明楼换了件略厚的丝绒睡袍从屋里出来。褪去平日里严肃持重的精英模样，现在的明楼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温吞慵懒，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贵气，仿佛路易十五时代的王宫贵族一般。

“你这种万年不刷朋友圈的老干部肯定不知道，来看看。”

明楼倚上沙发，一手揽着明诚靠进自己怀里，下巴抵住他的锁骨窝，就着源源不断的热度细吮着他颈子上的嫩肉。明诚笑着想躲，却被搂得更紧。

“快看看这个有意思的。”

明楼仍是就着这个姿势，不肯退让半分，他懒洋洋地瞥了眼屏幕，不由也笑出了声。

手机屏幕上，明台那张笑得张狂的脸盘踞了多半张照片，而远处，是一只正在树下打着哈欠乘凉的公狮。为了向自家那位Gap Year的前辈致敬，还特意配文：诚不我欺。

“这臭小子，居然跑到肯尼亚去了。”明楼注意到照片下面的定位，竟然在非洲。

“这P图技术真不错，我差点都没看出来。”明诚侧头蹭了蹭明楼的头发，“糊弄你和大姐绝对够了。”

明楼轻哼两声以示不满，扭头又冲着那诱人的脖子而去。不料，刚想和明诚亲昵片刻，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。明诚挣扎着想要起身接电话，却被明楼按在怀里越箍越紧。

“大哥你别闹了，这是大姐打来的电话。”

一个个全都是冤家，明楼泄气地放开了他。

来自明镜的电话一般不需要说太多，只要静静地听就好，正如明诚现在的样子，他嘴角噙着坏笑，一脸促狭地盯着明楼，嘴里还不时应和着明镜那头的话语，惹得明楼心里星星点点的火彻底燎了原。

“大姐你就放心吧，明台去的这些地方我都可以向您保证绝对安全。”

“我这不是不放心他嘛，一个人在外还跑到那么偏的地方去。明台现在也大了，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管他太多，但是这孩子天天在外面追着个女孩子瞎跑，怎么可能让我放心得下嘛。”

明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，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他们回到上海陪着明台上演了一出闹剧。

 

彼时明台结束培训从TGK顺利撤出，途径湖南再北上回京，绕了一大圈才抵达香港与王天风会师。凌晨一点的大排档已到了快要收摊的时候，郭骑云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粤语央求老板娘再赏口饭吃。不远处，王天风和明台坐在街边的小桌前谈话。

“你在港大的交换期也快要结束了，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”王天风用手捋了下小胡子，感觉指尖好像被汗水濡湿了。他穿着件洗得有些泛黄的白衬衫，脊背笔直地坐在那里，与周边那些被生活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白领们格格不入。

“按照原来的计划，应该是去巴黎读研的。”明台嘬着杯冻鸳鸯，不甚在意地回答道，“索邦法律系，我大哥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，你应该知道。”

“嗯，接下来你的巴黎梦恐怕要泡汤了。”

郭骑云热得满头大汗，端着刚出锅的炒粉和一碟烧鹅回到桌前。王天风瞥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炒粉，默默将盘子推向明台。

“明楼和我联系过了，同意你继续参与计划。这几天暂时休整准备毕业，一切收拾妥当后就回上海吧。”

明台内心诧异，没想到哥哥们居然会答应他继续跟进TGK的事情，心思百转千回绕了片刻后，他不动声色地将炒粉又推回了王天风面前，笑着说道：“知道了。王老师，您请先用。”

接下来的一切便有些失控。

明台拿着行李刚一到家，迎头便是一个晴天霹雳。

明镜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明台在闹失恋的消息。连珠般的逼问之下，明台终于拼凑出了一桩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狗血虐恋。而这虚假消息的两位制造者，正站在明镜的身后坐观好戏。好一番鸡飞狗跳之后，明台捂着被明楼揍得发肿的屁股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明镜看了又气又疼，狠狠拧了一把明楼的胳膊，嗔道：“让你教育教育他，谁叫你下这么重的手！你看看把他打得，都不敢仰卧了。”

明楼哭笑不得，“大姐，明明是你让我狠狠教育的啊。”

他又说道：“揍这小子一顿也不冤枉，要不是索邦那边的教授给我发了邮件，这件事谁知道他准备瞒到什么时候。他想Gap Year我不反对，但是为了个小姑娘就这样一声不吭放弃学业，我岂不是白为他做了那么多铺垫。”

明镜一听不乐意了，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难道我们明台的幸福不如你的面子重要呀？明楼我真是小瞧你了，现在年纪大了怎么越来越蠹头蠹脑的。这件事我就做主了，你就放他去，那小姑娘不是厉害么，我们明台也不差，两个人一起结伴出门好了。学业什么的，等他回来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。”

“是是，全都听大姐的。”明楼揉了揉刚被明镜掐过的地方，嘴角露出细微的笑意。

 

“现在想想都怪你大哥，非要讲什么怪话，害得我头脑一热就答应了。”明镜一颗心总是悬在半空落不下来，现在后悔也晚了。

“好啦大姐，非洲没有您想象的那样环境恶劣，明台他们能去那里做义工是好事。我已经联系过之前在那里熟悉的向导朋友替我照顾他们了，您就放心吧。”

“好，那你要多替我关心明台。我不好总是管这管那的，问多了小姑娘会瞧不起他的。”

“谁敢瞧不起？我们大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，羡慕还羡慕不来呢，还敢瞧不起？”

“你们啊，一个个都就知道哄我。不像明楼，总是一板一眼的。”明镜在那头正笑得开心，却听见电话里传来了明楼的声音。

“大姐，我都听到了。”

“听到怎么了，我说得不对么。”

“对，姐姐说得都对。”明楼接过手机，笑着应和。

明镜又谆谆嘱咐了好一阵才挂下电话。不消片刻，却看见明诚穿好外套准备出门。

“你要出去？”明楼递上已经被讲得发热的手机，忽然又想到什么，继续问道：“去照相馆？”

“嗯，明台那边很久没有动静了，我去那边看看。”

“好，早去早回。”

 

照相馆位于距市中心不远的一条小路上，新装修的门面格外引人注目。明诚刚收好雨伞就见郭骑云急吼吼地迎上来。

“你怎么又来了？”郭骑云低声急道。

“我来看看不行么，你们来这么久了，什么新消息都没有，我至少要确认一下自己弟弟的安全吧。”明诚绕过他，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，看郭骑云又匆匆跟了过来，就继续数落道：“你说你，好好的去哪儿不好，非给他一下弄到非洲去，知不知道我大姐有多担心。我知道你P图技术厉害，但是胡乱炫技就不好了。”

“我这里还有客人，你有什么事情等下......”郭骑云话还没说完，猛然发现二楼楼梯的拐角处一尾白色的裙角悄然消失。

“等下什么？你发什么愣呢？”明诚背对着楼梯，并没有发现异状。

忽然，一个怯怯的女声突然出现。

“请问，现在可以拍了么？”

明诚略带疑惑转头看过去，刘秘书穿着一身雪白的纱裙，正一脸羞赧地看向他。

“刘秘书？这么巧，你来拍照啊。”明诚问道。

刘秘书点点头，小声道：“是呀，阿诚哥你也来拍照？”

“不是，楼总前几天在这里拍了证件照，我是来取照片的。”明诚略带愠怒地数落郭骑云，“怎么回事你，我都来几次了，照片还没冲洗出来？”

郭骑云急忙回复：“对不起对不起，前几天我们设备出了点问题，上午已经冲洗好了，我这就去给您拿。”

明诚彬彬有礼地朝刘秘书颔首：“造型非常美，期待看到成片。那我先走了，再见。”

“再见......”虽然之前遭到了明诚委婉的拒绝，但时至今日，刘秘书面对他依旧会不由自主羞红了脸。想来人们口中所谓的朱砂痣、白月光，大抵便是如此了。

郭骑云胡乱塞给明诚一个信封，带着刘秘书去拍照了。明诚不便久留，撑着伞走出照相馆。

雨幕逐渐褪去，变成淅沥沥的小雨。地上的小水洼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，飞溅的水滴悄然溅湿了明诚的裤脚。来自郭骑云的信封已经被妥帖得收好在大衣内兜里，明诚在街上漫步，似乎很是享受这种微凉而令人镇定的天气。他循着一丝微弱的香气，忽然拐进了弄堂里的一处小面馆，面带着笑意向老板打包两碗鱼汤面。

弄堂外，脏兮兮地金杯面包停在不远处。车身上原本厚厚的浮土被雨水冲刷成泥，污水顺着车身流过被反光膜贴得严实的挡风玻璃。

车内，一双饱含恶意的目光，正追随着那挺拔的身影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