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litter Tears

Chapter 10  I met you in the dark

“这真是个死亡的好天气。”南田洋子兴致勃勃地说。疾风吹散她整齐的刘海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，恍然有种陌生的错觉。

“是真的哟，天如果再这么冷下去，我们也许真的能看见有人出殡了。”

来自西北方向的寒风意图吞噬一切，刀割似的划过每一寸皮肤，没有暖气的南方令人时刻感到煎熬难耐。但明诚享受这午后的清冷，既让人头脑清醒又能体会到温暖的希冀。

又是熟悉的街角公园，明诚习惯在明楼午睡时独自来这里散步，但与往日不同的是，南田洋子如偶遇般迎面走来。

“阿诚君，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。”

南田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光，似是情人暧昧火辣的凝视，又似仇敌嗜血杀戮的疯狂。明诚无视了身边灼人的视线，迅速打开精致的包装盒，一支录音笔静静的躺在拉菲草丝中。

“是可以实现愿望的礼物。”南田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。

明诚按下播放键的瞬间，来自明楼醇厚的声音迅速撩拨起他的耳膜，让人心痒难耐。

“……长兄如父，在明家，我还是说了算的。人用不用、怎么用我心里清楚，最重要的一点是，我不喜欢别人挖墙脚。”

录音戛然而止，明诚一把扯掉耳机，愤怒地质问南田：“你什么意思！”

“我早就说过的，对你，我有的是耐心。”南田指尖来回抚着录音笔，“不过花点心思而已，不算什么。何况那天的情况你是知道的，比如明楼对你的态度。”

“这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，况且南田社长也并不了解我有什么愿望。”

“所以我上次的提议依旧有效，我想和阿诚君有进一步沟通和了解。”

明诚缄默不语。没有立刻反驳就是最好的回馈，南田含笑等待着猎物送上门来。

录音笔连带着包装盒被一并推了回来，明诚漠然看着她。

“我明白了，阿诚君。不管怎样，请允许我再一次表达对你的欣赏。”南田与明诚轻轻握手，“天冷加衣，我可不想过几天真的看到有人出殡。”

明诚目送着她离开，转身坐在路旁的长椅上，面露忧愁。这是来自南田的第二次主动示好，蛮横强势、咄咄逼人，但也瞬间点醒了明诚。

最近项目的设计工作再一次陷入了僵局，政府方面频频向明氏施压，一方面住建局催促明氏尽快开工，保证拆迁户能够按照政府承诺的时间尽快入住，另一方面规划局却在设计审核上丝毫不肯让步，甚至连Enzo最得意的Art Deco风格设计方案都被些狗拿耗子的小科长们糟蹋，由着性子胡来修改得面目全非。

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，施工图在消防部门报审时恰逢最新设计规范发布实施的第一天，窗口拒收文件要求按照新规重新设计，几个月以来的心血瞬间付之东流。明诚作为设计主责人气得险些吐血，图纸审查有意不给通过反而倒打一耙责备明氏消极怠工，简直无耻。

倒是梁仲春的一番话值得玩味。“阿诚兄弟，你去国土局网站查查最近的公示信息就明白了，TGK最近可没闲着。”

城西高速路入口处的一片烂尾楼被TGK全部收购，一级开发完成后直接由TGK摘牌取得全部净地。从目前的进度来看，用地规划已经完成，眼看着就要追上明氏的开发进度。南田洋子利用TGK与规划部门的长期良好关系，有效牵制住了明氏，争取到的恐怕不仅仅是时间那么简单。

 

公园傍湖处新建成了一家酒店，主打度假休闲特色却一直无人问津，近来却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旅游大巴云集此处，操着各处口音的人推搡着争先入住。宁静的公园里充斥着酒店会议厅里传出的口号声、鼓掌声，一批批入住的客人忘我的呐喊宣誓，要为了共同的事业奋斗终生。湖畔旁平和无忧的植物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所打扰，如受惊般不住打着颤，撩拨得明诚更加烦躁。

其实南田洋子并未真正离去。酒店内高层某房间，高木走到南田洋子身边，南田放下望远镜，称赞道：“这个阿诚真是个人物。”

“东西已经准备好。”高木递上单反相机，照片定格在南田和明诚握手的瞬间。

“找个机会，把今天谈话的内容和照片，透露给汪曼春。”

高木应了声“是”，欠身退了出去。

随后，酒店多功能会议厅的大门缓缓打开，南田洋子面带着微笑步上讲台。她轻盈地张开手臂，对台下的近百位狂热信徒致意。

“大家好，欢迎加入TGK株式会社！”

 

明楼架着个金丝边眼镜，正在仔细研读法律顾问发来的一揽子协议。招商引资的企业一旦落了地，凤凰瞬间变草鸡，他需要借着回迁房的筹码和市领导做一次正式谈判，给明诚争取一些工作上的便利条件。

门外咚咚两声，明诚闪了进来，手里还端着个托盘。

“大哥，下午茶。”

温水加护肝片，明楼瞬间垮了脸。

“阿诚，好丰盛的下午茶。”

“不要啰嗦，晚上还要和住建局的领导们吃饭。我打听过了，各个都是海量，你拿着个红酒比划肯定蒙混不过去。求人办事，就要有牺牲的自觉。”

明诚把盘子摆在桌上，长腿一迈靠在沙发边沿，仔细端详明楼，欲言又止。

“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。”明楼优雅的吞咽药片，喉结耸动，温润的水滴在皮肤上划出完美的弧线，隐没在扣紧的领口，让人难以离开视线。明诚递过纸巾，踌躇着组织语言，“是办公室的刘秘书，今天哭着来找我请假，说是要去法院起诉离婚。”

“哦？”明楼略感惊讶，刘秘书是在本地招来的员工，年纪轻轻孩子都两岁了，据说嫁了一个富二代，日子过得还算惬意。

“我也感觉挺惊讶的，前一阵子还找我说老公想给她买辆新车，让我帮着参谋参谋，今天突然就要起诉离婚了。”明诚一五一十的汇报情况，说着说着脸却红了起来。

“刚才……刚才她跑进我的办公室，满脸是泪，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……”明楼的眉毛挑高了两度，明诚见状赶紧解释道，“她老公家暴，打得她浑身是伤。大哥，你说怎么办，我看她怪可怜的，也没找律师，要不要让咱们法律顾问帮帮忙？”

“阿诚，这件事情，我建议你再观望一阵，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不好评价。况且我们是公司团队，过多的个人感情会阻碍管理。”明楼没缘由的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
“好吧，我去准备车，等下送你去饭店。”

 

写字楼前的停车场，蓝色玛莎拉蒂泛着镭射光芒，如鬼魅般游弋。明诚坐在车中仔细观察，这是上次在路边故意溅他一身雨水的那辆车队头车。车主似乎并不打算停下，而是在每一排车位间逡巡，最终在明氏员工集中停车的区域停顿片刻后，油门轰鸣着迅速离去。

刘秘书双腿瘫软坐在地上无声流泪，明诚眼尖在车场的角落发现了这个几近崩溃的姑娘。他快步上前架起刘秘书，发现对方在不住的颤抖。

“小刘秘书，怎么回事？”

“他……他找到我了。”刘秘书抖声回答，双眼透着绝望的死灰。

“谁找到你了？”

刘秘书拒绝回答，嘴里念念叨叨开始自说自话。明诚无法只能喊朱徽茵下楼搭把手先把人带回去休息。

送走明楼后，明诚迅速拨通了朱徽茵的电话询问情况，刘秘书的情绪目前已经逐渐稳定。玛莎拉蒂的车主正是刘秘书的丈夫，因为男方出轨其实两人早已长期分居。刘秘书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，婚后又是专职家庭主妇，为了谋生才不得不选择出来工作。前一天刘秘书回家想要偷偷取走自己陪嫁的几件首饰，不巧正好碰到丈夫回家，两人起了争执才发生了今天的一幕。

明诚隐隐觉得似乎是招惹上了麻烦，但想起刘秘书悲痛至极的眼神，却也不好说什么，只是关照朱徽茵好好照顾便草草挂了电话。

 

三天后，明楼办公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，朱徽茵在座位前偷偷摆弄手机给汪曼春现场直播。明诚气冲冲地打开了房门，一并带出了明楼的叫骂声，房门撞击发出轰隆的声响，仿佛有一重气浪冲击到了周遭，惊得一旁的刘秘书缩了又缩。

隆冬时节，北风早已吹裂了大地，厚重的云层紧封着日光。明诚裹着大衣在街边游荡，黑色的轿车无声随行。

“阿诚君，好巧，我们又见面了。”南田洋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，似是恭候多时。

“南田社长，好巧，看来只要我想，就随时可以和您见面。”明诚懒洋洋得回应，露出几分不吝的神色。顺着南田的邀请，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。

“我想我应该谢谢您。”明诚微笑。温暖的车厢内，三味线弹奏的音乐缓缓流出，衬得这笑容愈发诡秘。

“谢什么？”南田开口道。

“当然是谢谢南田社长的知遇之恩。”

“很意外，阿诚君前倨后恭。”

“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，何况是人。”

南田洋子莞尔一笑，顺着音乐的婉转起伏将话题转移。“明楼总对市中心地块的定位有什么想法，大体量商业产品是否暗示着明氏要在这里长期发展的战略规划？”

“我以为南田社长是个聪明人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“高峰论坛的丑闻南田社长恐怕不是不知道吧。就是这个意思。”明诚的语气意味深长，末了嘴角勾起一个令人不易察觉的弧度，但却被南田精准的捕捉到。

“我明白了，明楼总是个真情圣。”南田洋子一哂，连连摇头。

两人的谈话渐入佳境，汽车停在了公园酒店门口。

“感谢阿诚君的一番解惑，合作愉快。请允许我带您参观TGK最新启动的业务板块，生物医药科技。”

“仅此一次，告辞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南田洋子不解，“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。”

“因为你出卖了我，而且是饱含恶意的出卖。”

“我说过，为了加快我和阿诚君沟通的进程……”

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明诚打断，“如果我不再是明氏的明诚，南田社长从此以后和我也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吧。”

“明先生那边，我会亲自去和他解释。”

“不需要，只会越描越黑。”

“那你说怎么办？”

“第一，为了让我重新取信于明楼，明氏的施工图审只要报进规划局就必须一路绿灯。第二，我在瑞士银行开了一个户头，南田社长明白我什么意思吧。”

“绝处逢生，未雨绸缪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。放心，这两件事都没有问题。那我们……”

“合作愉快。”明诚向南田洋子行了一个绅士礼，转身匆匆离去。

 

一周后，政府会办特批明氏项目可适用旧设计规范进行报审，图审工作异常顺利。明诚将过审的施工图纸移交工程部门后，美滋滋地跑去查看账户余额。

小公园的风景依旧迷人，金黄的银杏叶铺洒满地。旅游大巴在公园门口停停走走，一拨又一拨的医药销售代表赶来参加集中培训。来自湖南的销售团队被排在了最后入住，一男一女背着大包正随着队伍办理手续。

男孩英俊潇洒，眼角带笑；女孩娇俏玲珑，咬着棒棒糖。